169、冷战
日头渐消,雩岑抬眸朝着无尽的远山望了望,将缰绳一撤,小小的马车被停在路边的某处树林旁,小姑娘晃着头顶的高马尾往下一跃,便熟练地清出一方场地,随意捡拾了一把枯树枝就打着火石子升起火来。 身侧的枣红大马不安地蹭着蹄子,时不时在小姑娘转身忙活的途中用着粗壮的小腿蹭几下,或叼着她的衣角又拉又扯好不烦人,直至雩岑好不容易蓬头垢面地升起了一堆篝火,才汗涔涔地将拴着车厢的固绳给扯松了,由着马儿自己随处吃些草。 随手解下发间缠绕的彩绳束了个结,雩岑掰着结数日常仔细又数了一番,第三十五个,今日过后,她已端端离了定衢走了小一个月了,除却不久前路经一个不大的小镇休整一日之外,满目的崇山峻岭,日复一日的,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这一月来,这条路上甚至连多余的车队都未曾见过一辆,仿佛只有这辆车,这匹大马,一直在前进前进前进。 火光灿灿间对面人影一晃,一道素色衣袍的身影款款撩袍而坐,虽说在这荒郊野岭的泥烂之地,倒也不乏端着平日里笔直的身板,正襟危坐,似丝毫不受环境影响般,若天人坐卧霞海云间般,秉青松之风骨绰约。 雩岑撇了撇嘴,随意用大袖擦了擦脸上的扬尘,平日颇为看不上零随各种坏毛病的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端是个先天权贵的料子,明明两人穿着相当,都只是最为基础便宜的粗糙麻料,偏零随莫名就能穿出一种世外高人的蒲柳淡雅之风,反看着她,倒完全融为一体,若是此刻灰头土脸地被丢到哪个村里,也看不出与他人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手中的粗枝嘎巴一声,被看似无害的小手一掌拗成了两截。 说来,他们自告别了叶父之后,零随自然也不必再故作两人夫妻恩爱的虚假面容,方才行出一日,自然便又恢复了那些将她使唤来使唤去的吊儿郎当模样,也却再未提起过那晚令人尴尬的暧昧之事,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雩岑初始倒还僵硬得无所适从,见着男人这番模样也逐渐将那事淡出脑海,权当被路边的小狗欺了一回,两人关系依旧不对付,但似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最直观而言的,便是两人关系似是没有初时那么剑拔弩张了,至少在每日日落后烤火休整的一小段时间内,她也能与男人平和地坐着聊上一会。 其实除却众多外在原因,两人都是现下最是了解对方过去,将来也必须利益共担,荣辱与共之人。 但又平白地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明明现在的零随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秉承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干系,雩岑早不该与他有何牵扯,甚至令他偿了那时的命也不为过,两人莫名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现在,甚至亦极为亲密的同床共枕过,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本应冤冤相报的仇人,可历了太多,众多的感情也淡了,甚至若不刻意去想,也很难将面前这个同自己一道凄惨落魄之人,会是九重天上威风凛凛、受万仙朝拜敬仰的天帝陛下。 两人本逐渐和谐的气氛却在三天之前被一夕打破。 换而言之,雩岑已僵着三日未与零随说话了。 这件事说来也好笑,但事关主权尊严,饶是随意拉个阿猫阿狗来评评理,叶父塞给零随存在他那的钱、她用濯黎婚服上的几颗南珠换来的一大叠银票,怎得就变成他的钱了!!! 自己的钱还被人管着不能用,小姑娘险些被气到当场飙血而亡。 她不服!!! 然两人冷战的起因却只是因为一盒小小龙须酥罢了。 三日前终于路过某小镇的雩岑兴高采烈地带着零随赶着集逛了逛,顺带停留了一天,好好休整洗漱一番,随之便瞧着集市火热之地,正有一相貌清朗的青年当街叫卖着,手中更是不停,赫然便是新鲜现做的龙须酥,本就在昆仑无趣地呆了千八百年,后来又只能三点一线在上界上班的小姑娘哪见过这个,眼眸发亮地混在人群中看了半天,直至购买围观的人群都散了,还孤零零地双眼冒着光看了又看,直弄得摊主小哥满脸羞郝,颇为大方地给雩岑尝了一些后更愿意极为便宜的几个铜板就能买上好几盒地赠卖给小姑娘,雩岑这才后知后觉地满身掏兜,待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钱财全都在零随那受管,哪知在身旁背着手站了半晌的男人却面不改色地抛出一句: “我们不买。” 任凭雩岑耍赖地弯腰蹲着、闹着,甚至险些就地打起滚来都不同意掏钱,她更是厚脸皮地当众将男人身上摸了个遍,也没找到那打存在感颇深的银票,最后在众人围观的唏嘘间,若一个撒泼耍赖的小孩般,被零随一脸淡定地扯着手腕强行拖走了。 全然不顾那个摊主小哥一脸懵逼的愕然模样。 没吃到糖的小姑娘随后更是越想越气,忍不住绾起袖子想去好好理论一番,却被男人: “若是路费不省着些花,往后更无法打算。” 等说教直接堵了回来,气得眼眶泛红,委屈得鼻涕泡泡都冒了一个又一个,根本不再想与男人说什么话。 不就是一盒糖麽!哪用得着如此小题大做! 再说那可是她的钱,他又凭什么管着她花!!! 零随简直是铁石心肠!蛮不讲理! 话虽如此,雩岑却还是自个如河豚般生着闷气,日趋膨胀。 然心下又觉得,男人左右道个歉将财政大权交还便揭过了,两人以后还是可以经常聊聊天,不若一路多闷得慌,话痨的小姑娘自然这两日憋了一路无人说话,只当是在惩罚零随,却早将男人大半个月都不一字的记录给抛到脑后,日日盼着零随对于这事好好给她一个交代不可,这样她才能大人有大量地勉强原谅他的为非作歹。 面前篝火烤了小半个时辰,雩岑都憋出了满身的汗,盯着火苗的眼睛都晃花了,男人依旧闲适地一言未发。 看来今天又没戏了。 所以说朝她道个歉真的有这么难嘛! 小姑娘拍了拍土气呼呼地起身,正想将远处吃饱喝足慢慢悠悠晃荡回来的枣红大马栓上,谁知耳侧却冷不丁突然传来一道毫无波动的清朗之声: “怎得?…过了三日,气还未消尽?” 几不可闻地,男人似淡淡叹了一口气。 170、诓骗<上界职场求生指南(青禾芥子粥)|PO18脸红心跳 回身的幅度一顿,幸福来得太突然,雩岑的脑筋似是还未圜转过零随居然真的主动与她说话这个罕见场面,须臾愣在了原地,待到她回过头时,瞎着眼的男人竟已经熟络准确地将车里烧水的小铜壶架在火上,探手一伸,便见着某匹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枣红大马三步并两步将车门旁的水袋狗腿地叼到了零随手上,温顺地换得了一个摸摸之后,又悠哉游哉地甩着马尾,自己乖乖卧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休息了。 大马名为枣子,雩岑本意是想给自家这匹朝夕相伴的老伙计取个例如杏儿、昭昭等温柔可人些的名字,却都被两腿间挂着一双大蛋蛋的马儿斜眼横了又横,最后捻嘴随意起的枣子才被勉强接受,叫时却少不得被大马喘着粗气唏嘘耍横,态度极差,后来便时时见着零随下车不便,势必都要撑着马脊撑一下力后,小姑娘本以为她与这匹脾气贼差的马儿日日相处都是如此,对零随想必态度更差,谁知下一刻便跌破眼镜地看见枣子对男人简直是老鼠见了猫般又尊又怕,后来就演变成以服从零随为荣,好端端的一匹马倒将狗腿子三字诠释得淋漓尽致,相比之下,她简直毫无人…呸…仙权! 零随欺负她,一匹马都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这破日子还过不过啦! 话虽如此,满肚子怨念的小姑娘还是得一日一日当牛做马地一切如初。 清水入铜壶,满满撞击壶壁的清冽之声在耳边回响,颇让人啧啧忆起化冻春水撞击山石的清澈淋漓,继而随手扯下腰间悬挂的宝蓝色小香囊,两指一捻,一小把青嫩的松针从指尖洒下,轻轻搅起一池潋滟,水温升腾间,似还能闻到清晨林间未化的水雾清香。 山中何事? 送花酿酒,春水煎茶。 杨柳尚青青。 其实以他们目前的财力要买上几两好茶也是不难的,也不知零随惯是喝透了上界的仙品香茗,对于人界这种俗雅之姿并不感兴趣,或是他也对自己抠门抠得半死,甚至连两三好茶都不愿花钱,只唤了枣子每日晨间为他衔来几枝新鲜的松叶。 撇了撇嘴,心中的怨气却渐渐消散,其实论说起来,零随虽掌握财政大权,但也过得不怎样,两个人明明身怀巨款,却显得比逃难的流民好不了多少。 “不说话…?”怔愣间,一壶的浅水早已滚沸,散出淡淡清冽的松香,“那定是还生着气…” “无妨,孤便明日再来问一回。” 双眼无神,依旧摸索着向前,手背却无奈在方始就偏离了本该正确的路径,下一刻便要贴上被烧的发黑的滚烫壶面,谁知手腕一紧,大袖漂浮飞舞间,已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擒住了小臂,避免了一出骇人惨剧的发生。 手背的汗毛似被高温所慑,紧紧往细嫩的皮肤上贴了又贴。 男人却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依旧淡定,甚至连眼皮都未多抬一下,由着小姑娘将他的手重重扯回,随之赶忙垫着块厚布将铜壶脱离了火堆,摆到了远处。 “零随!…你怎的…你是瞎了……” 娇俏的声线开口斥责,却突而猛地一愣,愕然收了声。 “……抱歉。” 小姑娘闷闷垂了头。 心中虽气闷,倒也无可厚非,也不知这男人无意还是故意,却总有法子令她先低了头。 “既是道了歉,可还生气?” 零随揉了揉被掐得发红的手腕,檀口一张,便又问了一回。 “这分明是两回事,怎…怎能混为一谈!” “无事,孤明日再问一回便是。” 还真是犟得十只天马都拉不回来! “你…你!……”雩岑被此等态度气得直跳脚,大脑一热,也顾不上自己这些时日在心里嘀咕那些小心思,脱口便道:“明明是道个歉便了了的事,你非要如此!与人道个歉就如此难麽!还是你……” 话语未落,便被凌空斩断: “孤没错,为何要道歉。” 男人一脸无辜。 “那糖,还有…还有我的钱!”小姑娘一气,口齿更是不利索起来,“明明价格低的很,赶路许久,哪能缺我几个铜板的龙须糖钱了?…分明…分明便是故意要与我难堪,还说没有错!” “吃糖坏牙,孤这是为你着想。” 圜转间,零随眼皮不抬,施施然又转了个借口,依旧嘴硬,“你这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仙怎会坏牙,你这分明是诓骗无知年幼小仙!” 雩岑争了个面红耳赤,心下强撑着定要拿下这一局,甚至连回怼的措辞都想好了,哪知下一刻,便忽而被男人反拧了手,一个惯性,险些整个人栽进了零随怀中: “自然,孤诓骗的便是你。” 双目相对,两人近得似乎连对方打在脸上的呼吸都清晰可触,明明是无神的琥珀眸,表情似笑非笑地,仿佛能直接看到她心里,雩岑甚至贴了如此近才得知,零随的皮肤当真细得连毛孔都看不见,分明便是白白净净、形貌昳丽的画中之人,眼眸流转间,竟还无端显出几分勾人的媚态。 雩岑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本以为在受尽濯黎那种世间尤物的轻轻抱抱、调调笑笑之后,以后也便会对所有不及此容貌艳丽的男人通通免疫,零随相比之下分明便是那种不出挑、不起眼的长相,虽说比大多数仙、神已好看许多,处于中上水平,比起濯黎那等桃花灼灼、一眼倾城的明艳暗淡些许,也不知究竟哪好看…总之,总之小姑娘的脸瞬间便不争气地红到了耳朵尖。 她的脸好烫。 一时完全又忘了零随眼疾的雩岑晃晃张一把便将男人近在咫尺的脸推出好远,侧身未坐稳,差点后仰一屁股坐进了熊熊而燃的火堆,又赶忙扯着零随衣襟主动抱了回去,像是主动投怀送抱一般羞耻,所以还未等到对方出声说些什么,整个人便似屁股坐了针般红着脸弹跳而起,还险些自己狼狈地绊倒摔了一跤,好不慌张,对比之下,男人的衣袍便只是乱了些许,反是她才像做错了事的人。 171、笼鸟 “当真如此怕孤?……看模样,孤倒是洪水猛兽,下一刻似便会吃了你似的。”男人倒只是不慌不慢地随意整了整衣襟,微笑的脸色一收,又恢复了平日淡淡的表情,“其实倒不必如此,孤要对你出手,早便下手了,何苦等到现在。” “你不敢!”连滚带爬摔出去好远的雩岑红着脸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听罢不知此刻是羞是怒,还是兼而有之,红扑扑的脸又滚上几层艳色,皮肤的温度似平白再升高了几分,插着腰朝着零随背影嘟嘟囔囔道:“离了我,你倒上哪去找给你鞍前马后的奴隶,也就是…也就是我才会……” 话说一半,声音却越来越小,说不下去。 雩岑自己也觉得愈发离谱,自己怎会当初脑子一热,便跳入了零随挖的大坑。 左右不回去便罢了,就算他日后记仇,她也早就逍遥人界,上界之人下来条件亦是十分苛刻,男人哪能大张旗鼓地搜罗报复她。 嗨呀…还真是,愈想愈亏! “雩岑。”男人檀口一张,破天荒地头一回称呼她的名字,小姑娘跟着一愣,便又听男人缓道:“你是如何看孤的。” 还未等她接话,便又听他自顾自地续道: “你端是觉得,孤十恶不赦,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欺凌弱小的模样?” “难道…难道不是?”他还倒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何等糟糕模样。 “可若是如此,天帝一脉的势力怎会在几万年内迅速崛起,与三清平分秋色,甚至可说压了一头也不为过?” “怕…怕都是被你那伪善的外表骗了罢。”雩岑撇了撇嘴说不上来,但回忆起当初初听零随事迹,疯狂迷恋这个虚无男人的那段日子,不知觉地,天帝的魅力倒比艳冠上界的青要帝君还受人吸引几分,现下如此一想,她倒也想不起,当初为何迷迷瞪瞪喜欢零随喜欢得不要不要的感觉了,“真正了解你的人…哪会喜欢你这等脾气。” 小姑娘怂包的实话说得声微如蚊,但在初春僻静的林间,还是显得尤为清晰。 “那又如何?”男人垂眸嗤笑一声,话语暗含几丝嘲讽,“你不若去问问你的好玄拓,他又为上界做了什么。” “他贵为玉清真神…自然,自然是为上界……”雩岑只知玄拓整日整日地处理公文,却也不知,那公文之事究竟是何,一时急着为其辩解,却也答不上话:“他若再不济,也是上界那时征战魔族的第一人,如此为原灵境而战,为天下苍生而战,当然比你好上万分!” “道听途说之言,你倒蠢得信了个万分。” “你…!”雩岑气得直跳脚,玄拓怎说再不济,也不该零随这种坏人来评说,“那你又为上界干了些什么,可与父神之子的玉清真神比肩!” “玉清真神…玉清真神?”零随笑得讽刺,“不错…不过他如今,便已只剩这个虚名了。” “十万年前怕尚还有些武将无脑的功用,自死了神荼,便一日一日地像个废人,当真是丢人丢到了大荒域,令人耻笑。” “你当真以为,三清一派,比孤这天帝光明磊落?” “自然万事都是比你好的!” “那孤且问问,你又凭何说的这番话?”两人虽背对着,言语间倒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玄拓的养女、玉清真神的君后…还是那真神神荼的替身?” 句句扎心。 短短几语,似乎完全将雩岑与玄拓那点见不得人的阴暗都翻开曝晒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小姑娘握着拳颤抖得厉害,眼眶都红了大半,嘴上却再不知该如何狡辩。 零随说的的确实是字字实话。 “可你若只是普通的小仙,又怎知,那些底层的大多数,层层攀爬,修炼得多为艰难?”零随闭了闭眸,“你不过只是他养在金笼的一只小雀罢了…” “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在昆仑的那些年……”雩岑无力地想要辩驳,却又被男人的话语凌厉地一刀斩断: “昆仑?你当那是什么地方?…若没有些背景家世,惯是常的小仙,怎能入西王母的仙塾受教?” “你自以为孤苦伶仃,受上界备嘲,又何曾知晓,你所谓的冻死骨,岂非他人的豪门朱户?” “自哀自怜够了,你可曾看过那些居于上界之底的散仙小修?……你与玄拓甚是无两样,你只是那群人里的特例罢了。” “住在金笼子里的鸟,又怎知外头的破落。” “那你呢…你身为天帝,岂不又是高高在上的主,你又怎好有脸面,来批判我如何……”他要如此说,那零随岂不是比她更脱离俗世,住在永远望不见下界的九重天宫。 “雩岑,你可曾读过神魔简史?”零随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气,浅色的长睫轻颤,这才答非所问地又道:“定是未曾。” “昆仑代表着古旧的三清势力,又怎会给你们读些抹黑自己的真事。” “神魔大战…究竟发生了什么?”闻零随话语间满是不屑,雩岑平了平躁动的心绪,拧着眉,干脆一屁股又坐回到了火堆旁。 “你读的简史,定是会告诉你…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上古真神死伤无数…”男人垂眸缓道,“那之前呢…魔族方才入侵的几百、几千年间,又是何人在抵挡那些魔族?” 雩岑心里缓缓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界的…仙?”雩岑试探性地磕巴回道。 “若非碰触了某些群体的利益…他们又怎肯以命来搏?”零随突而张嘴大笑,她甚少见到男人如此大开大合的情绪,又惊又愣,然明明是笑,却无端让人读出满目的悲凉嘲讽来,见不得半点喜意,直至男人笑至竭力,眼角都挂了几分泪,这才突而转头若鹰一般朝她眼眸方向望来,“你当真该看看,何为血流成河、残尸遍野。” 明明知晓零随是瞎的,可如此凌利的眼神,却令人胸口仿佛被用力攥起,一阵绞痛。 “三清从来便是代表着上古真神的利益…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他们才不甚关心…甚至冷漠至极。” “你可知孤为何能与三清平分秋色?不过是靠着一群一群他们口中所谓的蝼蚁拥护而上罢了。”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零随的手越攥越紧,“三清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若非孤,且不论濯黎这个后来得道的上神如何,便只是你这类普普通通的低级散仙,就永世上不了上界十重天,永生永世受三清等自诩为天生高贵的真神压迫!” “他们有什么!一个好的出身,还是天生的神体灵力可供驱使…无穷无尽与天地同寿?……为何辛苦修道之人反要受这种无劳神祗支配,永远低他们一等?!” “玄拓不配!三清更不配!” 零随的脸已气至满面狰狞,钝顿的指甲扎入掌心,满手的红痕。 “可偏偏…偏偏还有你们这群,平白受了孤的扶持恩惠,却仰仗着三清天生神祗的高贵日日信奉…!孤力排众议革新,采纳良才,开考,使得泛泛之辈亦能凭自身品质游刃于官场权力之间,商贾不再被众仙瞧不起,贬为贱业……” “如今种种,又哪是玄拓那等高贵之人能给你们的!…倒是可笑之极!” 这怕是她认识零随以来,男人一气说话最多的一次,亦是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回。 平日气定神闲的气质全都散了,倒显得有些气愤到歇斯底里,连气都喘得无序。 难以言说的…仿佛有一道墙,在她的心里被零随彻底推翻。 众人言好之为好,恶之为恶…可善恶,本就是两面的墙,无论谁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似乎都自有评说。 她往常似乎看得太片面了…… 语罢许久,燥热的气氛逐渐冷却,两人一时都未再发言。 零随缓过了神,须臾似就恢复了平日那等淡淡的模样,方才的控诉像是她的错觉与幻象,她很难想象…有一天会与天帝零随接触,两人就如此面对面坐着,讨论这些许关于两派纷争的事…… 这对她而言,仿佛一梦黄粱,过往的烟悠悠地飘到梁上,氤氲绕不散。 “可你…倒头说来,不也是用着你眼中所谓蝼蚁的命,去换你的名声、前途麽?” “……你与他们又有何两样?” 沉默了许久,雩岑静静抬眸,突而打破了一番寂静: “你那晚杀我之时,又何曾想过这些?” “……”零随意外地沉默了。 “理由…零随,给我个理由。”不知为何,窝囊地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如此轻松便问出了口,倒令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勇气询问一个杀人犯的作案动机的,甚至以后也是如此,然就这样轻飘飘问出了口,心口却顿时轻松了大半—— 无论答案是什么,对当前的她而言,可能已经不甚重要了。 “…好听的假话与难听的真话……你想听哪个?” 雩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回些什么,便又听零随一字一句缓道: “孤不欲撒谎,也不想撒谎。” “可真相,并非肤浅到只为了孤一人之利。” 她听不明白。 “藏好它…永远地藏好它。”零随突而抬眸,无神的眼从虚空穿透她的灵魂,“不若…上界将永远与你作对。” “玄拓…还是濯黎,都护不了你。” —————————— 最近网络基本白天就属于死机状态,晚上深夜传文才能勉强登的上 大家都留言我真的每天都有看!但是回复不了几个就卡死了17°(°0454790455°)°17 会陆陆续续给大家回上的!mua~感谢各位的支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