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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上的放纵

    但阮雀还是知道了,陈时瑾那晚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要订婚了。

    之后阮雀很多次回想起当天的场景,回想起像个不识体统的疯婆子一样的自己。

    他不管不顾的想要去找陈时瑾,他冲出陈宅,他坐上出租车,他报出MiTi大厦的地址(他知道陈时瑾调去主管MiTi的事,他总想个卑怯的老鼠一样搜罗所有陈时瑾的消息),他身上还穿着整理花园的围裙,上面混杂着狼狈的泥土和血迹,因为听到消息时他失手打碎了一盆牡丹,老爷很喜欢的一盆。

    但阮雀无暇顾及自己的失职,无暇顾及管家为他预备下的处罚,抛却陈家下人的身份,他只是一条狗,一条被主人抛弃了的狗。

    丧家犬也没有他那天遭人嫌弃,他撞到MiTi大厦,没有人愿意让他见陈总,一个扎着围裙浑身滑稽的男孩。但阮雀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他冲了进去,在保安来到之前冲到陈时瑾办公室面前。或许是他的助理吧,看到阮雀像躲瘟疫一样直接闪身放了他进去。

    足以见阮雀那天有多狼狈不堪,他就是那样闯到了陈时瑾面前。

    办公室很大,阮雀站在中间,像一个小丑站在舞台表演。保安后脚就赶到,要进来抓人,陈时瑾才回过神一样,挥手让保安出去。

    门关上了。

    陈时瑾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阮雀看着,像是他的救命稻草赶来了一样。阮雀迫切地伸手,在要牵住陈时瑾衣服的那一瞬停住,他这双手推开过拦他的职员,抹过淌泪的脸,可在要碰上陈时瑾净白的衬衫时才意识到,那双手沾满了血污。

    “怎么弄的,我叫人给你处理下伤口。”陈时瑾语气里分不出什么情绪,眉毛皱着。

    阮雀把被花盆划伤的手藏到背后,摇着头,“二少爷。”声音里有无限的委屈。

    阮雀一辈子叫过无数声二少爷,没有一次像这样,一只哀鸿直直往下坠。

    “他们说你要订婚了……是真的吗?”

    陈时瑾手动了动,但还是止住了想要帮他擦眼泪的习惯,“我本来要亲自告诉你的,对不起……”

    阮雀张了张嘴,声音却被窒息的酸楚卡住了,上腔胀胀的发不出来,“为什么”,是这样的口型。他双腿卸力,没受伤那只手撑着地蹲下,另一只手还在身后别着,好像断了一样扭曲的姿势,应该会疼,但阮雀没感觉。

    陈时瑾提了提他笔挺的西装裤,也蹲在他面前,“小雀,我们都知道的,对不对,”他还是伸手碰到了阮雀的头发,很慢的摸了一下,“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我到了年纪,要成家,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想过什么生活,只要你提,我力所能及都会帮你。”

    阮雀在摇头,不停地摇头,喉咙里压抑出小兽般的哽咽,他在否定什么呢,想说他不要,不要任何东西,或者是说自己不是在问这个“为什么”,他知道的,知道他们并没有建立什么稳定的关系,知道璋成集团的二公子和自己天差地别,他也知道陈时瑾总会有这样一天,他从没细想过,但是他知道。那他是想问什么“为什么”呢,阮雀也不知道,他的头一片麻。

    “我送你去大学读书好不好,或者在公司给你安排一个你喜欢的职位。”陈时瑾去追寻阮雀的眼睛,试图和他沟通。

    阮雀的心疼得厉害,他再也不会得到他最想要的了,陈时瑾再也不会把他揽进怀里帮他擦干净眼泪了。阮雀躲避陈时瑾的注视,低下头去看他的双手,空空如也的双手。阮雀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可是那双手再也不会沾到了。

    “要不然,我给你买两套房,你住一套租一套。”只有了解阮雀如陈时瑾,才能提出这么适合他的建议。确实,阮雀这个人没有理想没有抱负,甚至连喜好都稀疏,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最符合他不过了。

    陈时瑾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是开玩笑,笑他的小雀儿胸无大志。阮雀抬起头,果然看到陈时瑾的嘴角牵起一点笑意,再略抬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泪水一瞬间又汹涌而出,下一秒阮雀捂住了自己不争气的双眼,不敢再去看他。陈时瑾的眼睛太厉害了,连丢掉他的时候还能这么温柔。

    阮雀挣扎了好几次嘴角,也挣扎出一抹笑。他确实是胸无大志,他觉得只要在陈时瑾旁边,他就一直是那个小仆人,至于不在陈时瑾身边的日子,阮雀从没设想过。他脑子里回避着总有一天要和陈时瑾解除情人关系的事实,潜意识里幻想着天长地久。

    不怪陈时瑾,是自己太贪心了。

    “你……你能不能——”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总……”

    陈时瑾站了起来,在外人面前恢复了平静自若的神情,看着站在门口的秘书。

    “年总和郝副总他们一直在会议室等您呢。”秘书暗示性很强地说道,“他们让我问问您,还要不要过去。”

    在陈宅干了那么久,阮雀知道年总是谁,他耽误一会儿耽误的是几百块的工资,陈时瑾耽误一会儿耽误的是几千万的生意,这就是他们的差距。阮雀想要站起身,起身前回头看,看到地板上还沾了两滴血渍,翻了周身翻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卷纸,蹲在地上把污迹擦干净了。

    等阮雀站起身的时候,秘书也听完吩咐关门离开了,阮雀没听陈时瑾说了什么,呆呆地站着。

    “小雀,你刚才想说什么?”

    阮雀刚才想说,你能不能最后抱抱我。但现在阮雀说不出来了,自己身上这么脏,他的二少爷一身的行头要是被弄脏了,一会怎么去谈生意。

    他的二少爷,他的二少爷,他的二少爷,阮雀绷紧了胸腔,一遍遍在心口自虐地重复着,他的二少爷。

    “你能不能……帮我叫辆车啊,”阮雀控制着吐息,努力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完整、不发抖,他掩饰性地笑了笑,“我出来太急,什么都没带,口袋的钱就只够付……”最后一个“付”字抖在喉咙里,和哭声哽在一起。

    阮雀绷不下去,手虚捂住眼,嘴角难堪地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逃一样从办公室跑出去了。

    那盆花老爷没有计较,还让管家不要责罚阮雀,阮雀那个月的工资得以保住了。但之后管家给他增添了很多额外的工作,阮雀从早忙到晚,身体的疲惫倒让心舒缓了一些,就是那只手划伤后没有处理好,时不时的疼。每次疼都能让阮雀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天的只言片景。

    人在厄运中总是格外注意到自己的难堪,阮雀对于那天,不断的回想自己狼藉的围裙、蠢笨的眼镜,那些职员的眼神,陈时瑾秘书怜悯又避讳的表情……还有自己的质问,那简直算是质问了,自己一个连下人工作都是老爷施舍来的人,去质问陈家二少爷为什么订婚。阮雀只恨那只手不能疼死自己完了。

    后来听说陈时瑾来找过他一次,阮雀几乎要感谢管家自作主张地替他推却了。

    但时间总是有效果的,阮雀也慢慢放下了自己那天出的此生最大洋相;而日日夜夜的反思也给他带来了一些什么,就比如说,陈时瑾带女友回陈宅那天,阮雀上去敬了一杯酒。

    那杯酒不是什么释怀也不是什么祝福。陈时瑾性情好,在一脉疏冷的陈氏父子里,他最有下人缘,于是准二太太第一次进门的日子里,和老爷大少三少用过宴后,大管家老仆人们带着那些平日和二少爷交好的下人,一起都来起哄祝一杯酒。阮雀也在里面,和其他仆人们一样,一样的笑,一样的祝福语,一样的喝下一杯酒。

    这杯酒是一个表示,表示自己和那些仆人是一样的,不是表示给陈时瑾看,是表示给自己看。阮雀发现从那天以后,他喜欢上了这样,手心的耻辱疼痛,管家的额外任务,陈时瑾恋情的一杯敬酒,凡是这种自我凌迟,他都有快感。

    只是阮雀从没喝过酒,一整杯的酒灌下肚后,他怕失态就悄悄地退下溜走了。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阮雀心里庆幸自己走的早,他已经觉得头发沉身子发飘了。刚才敬酒的时候阮雀没看陈时瑾,他好像患上了一种陈时瑾过敏病,沾染一点就有刺骨的不舍和难堪。但是他看到了准二太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低目薄唇,和自己毫不相关的类型,倒是和陈家一卦的清冷样子。

    思绪支离,好像四处断路的线路网,断路处又滋出火花,刺激出莫名的兴奋来。阮雀心想,陈时瑾喝多了酒操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他有没有操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在床上是怎样,也需要陈时瑾一步步来教吗?

    阮雀对现实中的陈时瑾避之惶惶,可他的生活又需要靠回忆里的陈时瑾来支撑。

    或许是陈时瑾的醉酒带给过他太多的欢愉,阮雀对喝酒后的感觉也很享受,女穴没被触碰就敏感了起来,他在出租车后座上缓慢地磨蹭,延生出一股放纵的欲望来。